参加WTO与关税问题

很荣幸能够参加这个论坛，并且就我们中国入世就市场准入方面能够有机会与大家交换一些意见。我们到下个月11日或12日就正式入世了。这月10日世贸组织的部长级会议通过了中国入世的文件。第二天，中国代表团团长根据人大的授权在中国入的法律文件上签了字。从签字起数30天，我们数到12月11日，我们签字的法律文件就正式生效了。中国曾经是一个法制不够健全的国家，到了12月11日一生效，中国这头野牛就被穿了鼻子了。穿了鼻子我们就不能横冲直撞了。我在中国15年谈判过程当中，参加过13年。我是我们市场准入的谈判代表，我在外经贸部服务过28年，在海关部署服务过10年。我们入世以后，在外国商品外国服务准入中国市场方面我们到底承担了什么义务呢?到底我们的鼻子是怎样被人穿了，我们要老老实实的呢?我今天就用大约40分钟的时间。首先从关税制度讲起。

关税制度是我们外贸制度的一部分。关税制度的问题也是我们外贸体制的问题。我们加入世贸组织，我们的外贸制度和关税制度不是被人反反复复、里里外外、从上到下审查了五年之久吗?在这五年当中，我们被人发现了什么问题呢?

从关税制度而言，我说的这个关税制度是我们整个外贸制度甚至是我们整个经济制度的一部分，他们认为我们有四个问题：

第一，关税太高，不受约束。我们开始跟人家谈关税时，我们关税水平很高，我们6000多种商品的平均关税是43.2%。我们这个平均水平就工业化国家而言，他们不接受我们这样的高水平。他说你们中国这样的水平是我们40年前的水平，你们中国要回到关贸总协定，你得把关税降下来。过去的关税不仅高，而且不受约束。你汽车关税那年是150%，你中国政府还可以自己决定上升到180%，上升到280%，没人管你，我们的关税水平太高，不受约束。

第二，我们关税制度太乱。没有看见中国的关税制度是在全国实施的。当年我们在深圳、珠海、厦门、汕头、海南岛五个经济特区，这五个经济特区是敞着口子，外国商品进来特区自用物资。谢天谢地。我们海关当时不征税，免税进口。外国人问我们，你们怎么管理?我们说我们特区周围有铁丝网，他说你们这个铁丝网可有窟窿?我说，铁丝网如果没有窟窿，那就不成为铁丝网了。但人家的意思是我们的铁丝网是千疮百孔，这个窟窿大的汽车都可以开。特区免税进口的物资在全国到处买卖，到处是水货。我们五个特区把全国的经济冲击的够呛，乱。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我们在某些地方还有特殊的关税，比方说西藏。西藏这个天国交通不便。就批准在西藏实施一个特别的小税则，关税比较低。黄油从印度进口是一个税，从沿海、澳大利亚的黄油进来，那是另外一个税，大税则所以我们没有在全国范围之内实施一个统一的关税制度。

人家说我们，第一，关税太高，不受约束;第二，关税制度太乱，没有在全国实施;第三，你们关税制度不透明，暗箱操作。海关是国家国务院机构的部分。我们既有透明的一面，海关法、关税条例;也有很多不透明的地方。我从外经贸部调到海关总署，从头学起，我年学的就是两个夹子，一个夹子里头是我们公开的征税的文件，第二个夹子就是规范性的文件，是不对外公布的，商人是不晓得的。规范性文件比正式发表的法律规章制度的还要大。这两个夹子一比起来，规范性的要比正式发表的厚得多;第四个问题，他说我们海关，你海关征税还有一个估价，瞎估价，随意性的估价，一辆汽车进来，发票上写的是一万美元内销海关偏要给它估到一万一、一万二，说我的人格不正常，你们可能很难知道海关估价的麻烦。现在是信息时代，我们全国不知道有多少网站，不知道有多少网络公司，也不知道有多少主机。我们有一家公司，它的主机板，这个计算机的主机板的一个零件坏掉了，要求国外在24小时之内给我配个零件来。不到24小时，这个零件就通过特快邮递过来了。

这家公司向海关报价，这个特殊的零件一个美元，海关就说这主机板的零件，怎么一个美元，(八块三毛钱呢?)觉得不可思议，就叫他回去问问你们采购这个零件的部门到底多少钱，一美元好像不对，第二天，这个报关员来了，“海关先生，对不起了，我们没有报对，这个零件300美元。”海关一听很高兴，从一美元纠正到300美元，拿一把剪子请这位报关员先生，你把这个信封剪开，看看是什么样子，然后你去交税。信封一剪开，这个零件一暴露，零件下面压着一张发票，这张发票，这个零件是3500美元。海关怎么估价?海关估价很难。海关凭什么要说准一个价格，海关实际上很难说准一个价格。过去，根据过去国际海关组织给予海关的权，就让海关来认定一个人格的合理性，在这个合理的人格的基础上再来征税，这是过去的经。到WTO，WTO不认老的国际海关组织的概念，要求各个海关以实际成交价为基础来征税。所以中国加入WTO以后，海关估价的武断、虚构、任意性划了句号。

这是我们入世，人家认为中国海关制度它是外贸制度的一部分，中国经济制度的一部分，有四个毛病，一、关税太高，挡了人家了;第二，关税制度太混乱，没有在全国实施;第三，暗箱操作;第四，海关估价任意性，根据我们的毛病，WTO对症下药。中国在入世议定书当中就要承诺义务，那么这个义务也是通过13年至15年的谈判的结晶。中国入世，我们在关税制度上，我们承担什么义务呢?老老实实把关税降下来，37个国家和集团跟中国谈关税，几千种商品成为谈判的对象，最后，我们把37个国家跟中国达成的协议放到计算机里头，把它综合起来。中国入世以后的关税，要逐年降低，到2004年，我们要把自己关税的平均水平，这个义务都是一个商品，一个商品的，茶杯关税从什么地方降到什么地方，这个录音机的商品从什么地方降到什么地方，平均起来，中国将近7000多个商品，到2004年，我们要降到9.5%。我们不仅是降，当中国进入WTO这个协定的时候，我们的关税不仅是降，而且要约束，降到哪里，约束到哪里，汽车我们从过去的150%降到现在的70%，入世以后，我们要降到25%，这个25就是我们约束的终点，你约束在那里，我们的鼻子给穿了。

中国的关税，现在是我们用它来保护民族工业，新中国成立的时候，我们在关税的问题上写过光辉的一页，这个光辉的一页，这个光辉的一页就把关税的自主权从外国人手里拿手来。在满清政府后期，大家都知道八国联军;大家都知道鸦片战争，我们被打败了。打败以后我们要给人赔款，我们用什么赔啊?中国用什么赔啊?我国人看来看去，干脆我来管你的海关，外国商品进到你中国市场，我来征税，征的税作为中国对我们的赔款。我们过了相当长一段屈辱的历史。新中国成立以后，我们把关税大权拿到自己手里。现在我们入世了，中国政府的关税自主权又被削弱了，这是否定的否定，还是历史的进步，是中国经济参与全球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一步。WTO的宗旨是自由化、经济贸易自由化。在经济贸易自由化当中，使得各国的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断地提高，使得各国对于全球的资源，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

我们承诺的第二个义务，针对中国外贸制度和关税制度太乱，我们承诺在全国实施一个统一的关税制度。我们这个承诺，事实上，我们几年以前就开始执行。大家都知道，譬如说，五个特区的自用物资的免税进口，这个政策在1995年国务院就决定把它过渡掉，从96年到2000年，我们用了五年时间，把特区自用物资的免税政策过渡掉了。特区不再特了。西部当年就说，你沿海，你特区，可不就是中央给你这个政策，现在特区不特了，西部可能消气，这个气就表示西部和沿海在中国的版图上非歧视。西藏小税则，我们翻来覆去地研究，外国人还说，如果像西藏这样的地方，如果确实特殊，你们要保留这个特殊的东西，你们写个报告，也许作为特殊情况你要保留也可以。中央反复考虑，我们还是搞一个全国一致的关税制度吧。西藏小税则在今年1月1号废除。现在剩下一个东西，我们西部人，不知道你们想得通想不通，就是边贸政策。

我们的边贸政策当中，由两块所组成。一块边民互市，边境两侧各15公里的地方，边民拿个扁担，挑一担东西，推一个小车，到对面去买点东西，在5000块钱之内，自用、合理数量范围不征税，边民小额贸易，全球通用。但是中国的边贸政策当中，还有中国特色的，叫边境小额贸易。中央已派过若干次的调研，一到边境地区，边境就说，这个政策要保留。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奇怪的政策呢?边贸无边。你在边贸范围内所注册的公司，你从边境的对面买来的东西，你可以销售到全国各地，(这就是)边贸无边。第二，小额无额。边境小额贸易，你要有个额度啊，我们是小额无额。然后他就享受一个减半征收关税和增值税的优惠。好啊，WTO不是非歧视吗?WTO不是要求中国最惠国待遇吗?你从老毛子那里进口的纸张、纸浆，减半征税;你从加拿大进口纸张，全税，行吗?一台机器，俄罗斯造的，这个减半征税，同样的机器，日本造的，全税。我们能够给全球各国商人一个平行待遇吗?由于我们西部地区边境的局部利益，我们现在这个政策还保留着。西部地区可要想得通啊，我看这个政策不能长此以往，我们要确保中国的关税制度在全国关税领土范围内实施。根据我们的关税制度存在的毛病。第一，我们降低关税，第二，承诺在全国范围实施统一的东西;第三，提高透明度，过去我们暗箱操作，现在对不起，你一切都公开。海关在80年代，我们改革开放之初，我们遇到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就是人家的价格瞒骗。譬如说，在广东地区、香港和内地夫妻店很多，父子店也很多，跨国公司的母子公司关系也很我，他们之间的人格怎么去捏估，都有。现在海关每年要审查超过1000万票的报关单的价格。海关哪有那么多人去弄啊?海关搞审价的不到1000人。

有些最敏感的东西，海关就是怎么办呢?搞一个最低限价。最低限价你得告诉人家啊，海关这个最低限价的文件是秘密的，不对外公布的，一个商人进口五辆汽车，给海关报。海关说，你这个价格不对，海关把抽屉一拉，抽屉里头的最低限价，这种型号的汽车的价格就是多少钱，不给他罗嗦，就按照这个来征，你告诉人家，张贴，让大家都知道，海关不张贴，不公布，弄得商人哭笑不得，你拉抽屉一看，人家看不见，人家问你，你说没有。这种情况要终止。我们承诺什么义务呢?所有海关的通关的文件全部公布，不公布不得实施。这两句话，凡是实施的都要公布;不公布的不得实施。而且海关要一个咨询点，要把海关应当公布的东西都在咨询点那里，谁去问，海关就得答复。这个透明度的承诺是太好了。所以海关在WTO15年的谈判当中，第一，我们承诺降低关税;第二，承诺全国实施;第三，承诺透明度;第四，把海关的审价工作和WTO接轨，WTO当中有一个海关估价协定，我们入世的第一天起就实施那个，这是我今天给大家讲的第二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们入世，人家检查我们的关税制度有四个问题，我今天给大家讲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根据存在的问题，我们入世的时候承诺了四条，这个四条，第一，降低关税，平均关税降到9.5;第二，承诺中国的关税制度在全中国实施;第三，提高透明度，不公布不实施;第四，实施WTO的估价制度。那么，大家都知道，海关它是代表中国政府在边境上运用关税的手段来调节进出口，所以在中国国内市场和中国海外市场，这两个市场的接口，连接点上，海关就在那里。你们可不要认为海关就是管关税啊。海关是各路警察在国境上的总代表。我们国家还有很多非关税手段。关税，麦克风为20%。你进来100块钱，我给你加上20块钱的税。关税就是成本的加价，用加价来保护国内工业，但是海关它不仅是负责加价，它还管着价格以外的，政府千方百计地所树立的各种非关税壁垒;环保、洋垃圾不能进来，我们国家环保总局制定标准，海关执行。海关在边境上就得看垃圾，这个垃圾能进，这个垃圾不能进，谁来看啊?不是环保总局在那儿看，是海关在那儿看。我们国家一年生产汽车200多万辆，今年只许进来5万辆，外国的汽车在中国的市场上就占2.5%。

这个数量限制，国家机电审查办公室报国务院，今年就进5万辆，这个5万辆分配给各个省，各个省再去分配给汽车进口商。汽车进口商手里拿了许可证，谁来管这个证啊?海关。你进口的车，对不起，进口许可证在哪里?人家双手发抖给你。海关看，有，走吧。你要没有这个进口许可证，无证到货，没收。海关是形形色色在边境上执行的非关税措施的一个监督人，是一个可恶的警察。那么这个警察出了很多事儿，警察出事儿，如果要避免不出事儿，那就从体制上着手，这些非关税措施取消啊，关税降下来啊，现在日子来了，那就是我们的入世，所以中国加入WTO，不仅在谈关税，而且在谈非关税措施。我们的非关税措施最最让人进不了市场的就是数量限制。由数量限制变成进口许可证，由进口许可证让海关把着。入世以后，我们工业品的所有数量限制，全部、彻底、干净(地)取消。取消的年限大体是2005年。逐年取消，2005取消干净，剩下一个汽车。汽车到2006年取消。所以进入中国市场的门口，关税降低了，这个门槛降低了，门槛落下来了。非关税手段，那个数量限制取消了，挡在门口的这些大石头清除掉了。还有，我们的家门口还有一个市场管理，就是外贸经营权，外贸进出口经营权，过去是审批制，我们的家门口有一个市场管理员，就是我们的外经贸部。用这个外经贸部来确定，谁能够进口，谁不能进口;谁能出口，谁不能出口。我们外贸经营权是审批制。外国人感到你中国一个门槛高，关税高，一个大门口有大石头，有数量限制，现在门槛降下来了，大石头搬掉了，但是这个市场管理人员还得调教好。

刚才我们高尚全教授已经讲到了，我们行政的审批制度，人家在我们入世的市场准入谈判当中，那是作为一个重点谈的。我的谈判对手，他说：“吴先生，我们关税谈得不错，降下来了，非关税制度谈得也不错，你们通通取消了。”他说，我谈完以后，我也老了，我到中国来做买卖，行不是不行?他是跟我开玩笑。我就问他，你到中国来，你要开个剃头店，给中国人理发?他说，不，不。中国的脑袋不太好剃。“那你要干什么?你给我们修鞋?像浙江人北京有很多鞋摊，你是不是也来摆个摊子?”他说，“中国人的鞋用不着修了，你们制造的鞋全球都能穿，破了就扔吧，我不干这个活。”“那你想干什么?”他说：“譬如说，我们刚才就谈完的粮食，它的关税，我到中国来开个贸易公司，我进口粮食，我想从澳大利亚、从美国进口粮食，然后卖给中国人吃，我就做这个买卖。”我说：“你要做这个买卖，门也没有。”这个时候他当真了，他说：“我白谈了，我到这儿来白谈了。你关税降下来了，非关税措施取消了，所以我做买卖应当自己了，怎么不行了呢?”我就知道他就冲着我们的外贸制度来了。我们的外贸制度有对外经济贸易部专门有个部门来审定，中国是哪个公司可以做买卖，哪个公司不可以做买卖。要做买卖，你只能做什么买卖，都由我们对外经济贸易部来审批。从此以后，我们这个审批制度就成为WTO，我们的贸易伙伴，大家攻击的对象。你中国人到我们美国来，你作为一个合法的纳税人，3年左右就可以拿到绿卡(……)

公司你愿意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这叫自由贸易。为什么中国改革开放那么长的时间，我一个外国人到中国去，我不能做这个买卖呢?后来外经贸部觉得人家提得也对，经过请求划圈，最终在谈判之中放弃审批权，中国入世以后，中国的对外贸易进出口权的审批变为在工商管理部门的登记制度，即从审批制变为登记制。

中国政府随着WTO谈判的进展，我们的政府职能在逐渐地变化，或者我们意识到我们要逐渐地变化。我们国内没有效益的企业，在外国商品竞争的情况下，大家看着政府，外商要冲击我们啊，你得用关税来好好保护我。没有太多的竞争的念头。看着政府，你要保护我，现在我们经过谈判，我们国务院的有关部委就恐怕不能像过去那样，一有问题就保护。竞争啊，政府的职能要变。